「故事」寒山大师：世上很多事没法说
接上篇：
太守得病，不理公务，这还了得。
下属官员纷纷前来探病问候，送药的送药，荐医的荐医，忙得不亦乐乎。结果，什么药都服用过，求仙问卜、驱魔降邪什么方法也都使用过，闾丘胤的病情还不见好转。
手下的人终日惶不安，想不出好的法子。一天，一个幕僚自言自语地说：“心病还得心药医，解铃自有系铃人…”
其他人听了一愣，不知道所以然。一名管家就问他：“师爷！你的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的意思嘛……”师爷慢悠悠地捋着长髯说：“老爷的病是怎么重犯的？还不是见了那个叫寒山的疯和尚，受到刺激才复发的。所以，要医治他的病，只有再去找这个寒山和尚。”
“找到这个疯和，难道就有药可以治太守的病吗？”
“他是不是也有那个丰干和尚同样的药丸？”
“我看不见得会有，他只会把火炭当作丸药。”
“火炭怎么吃呀！吞进肚子不送命才怪呢！”
满屋子的家丁僕佣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。议论了半天，还是莫衷一是。大管家还是按照师爷的主意，派出人四处去寻找寒山，找了三天三夜，天台山所有地方都找遍了，连个人影也没找到。
那天早晨，师爷照例又来向闾丘胤问候。闾丘胤被病痛折磨了半个月，已是骨瘦形销，脸如黄蜡。他双眉紧蹙有气无力地说：“那个寒山……找到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师爷只得如实禀告。
“唉—哎唷，哎唷……”阖丘胤又痛苦地叫唤起来。
师爷见他这样痛苦不堪，心中也实在十分同情，就劝慰道：“老爷！精该所至，金石为开。古语说：’至诚感神’，你拜菩萨不烧纸钱怎么行？”
“师爷所言极是！”闾丘胤把床一拍，连声说：“对！对！我怎么连这点道理都忘了呢。我真浑！这病把我搞得头昏脑胀，全弄得糊糊涂涂了。师爷看怎么做才好？”
师爷见太守完全同意他的建议，感到得意非凡。他显出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，哼嘲唧了老半天，才吐出一个主意：
“我看这个寒山和尚，身上穿的是破袈裟，脚上是双破蒲鞋，头顶戴的是桦皮冠，实在太寒酸了。老爷如能送他一艺新的架笑和僧衣、会帽，我看这疯和偷一定会对老爷感恩不尽。这样，老爷的头痛病他一定肯全力医治，很快得以康复。”
闾丘胤一下高兴起来，精神也变得好多了。他望着师爷问道：“你有把握吗？”
“虽然不能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，但十有八九不成问题。”师爷非常肯定地说。
于是闾丘胤命令大管家请来城中最好的成衣匠，购买上等的网纱，精心缝制袈裟、僧帽和僧鞋。经过几天的日制夜赶，两套崭新的袈裟做好了。橙红的细纱，缓以金丝的细纹，眞是金碧辉煌，耀人双目。
僧鞋、僧帽的色彩、花纹也同袈裟相配，綉着精巧的图案和花纹，做工十分精巧。真是人见人爱，寒山见了能不喜欢吗？
现在已是万事俱备，只欠东风了。只要把寒山找到，就把袈裟、帽、衣送给他。
派出去的人不断到各个地方寻访。
一天傍晚，一名家丁兴匆地跑回衙门。他经过迴廊，来到闾丘胤住的后院。一边跑，一边大声叫嚷：“老爷—老爷，那个叫寒山的疯和尚找到了......”
闾丘胤躺在病杨上，正在服用燕窝粥。一听家丁的报告，心里又惊又喜，一急把嘴里的粥喷了出来：“大胆！怎么竟妄称疯和尚？应该称为贤人。懂吗？”
“懂，我懂。”这家丁跑得气都喘不过来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老爷，我找到这个疯……贤人了。”
“他在那里？快说！”
“他，他又回到了国清寺，今晚就住在寺庙里。”
“真的？”闾丘胤高兴得嘴都阖不拢了。
次日大清早，阖丘胤忍着头痛，打起精神，捧着净衣和香烛，骑着快马到国清寺去找寒山。
昨晚，接到家丁报讯后，闾丘胤又派人到国清寺打探过，证实寒山确在庙里，在厨房灶下同一群小和尚又说又笑、又唱又闹，一直到一更天方才回到香房睡觉。到现在恐怕还没有起身哩！
“快！”闾丘胤心急地对旗牌大声斥喝，自己也快马加鞭箭一般跑在头里。
刚到国清寺外的松林边，忽听得松林里飘来一阵歌声。闾丘胤仔细一听，那歌唱的是：
狐假狮虎势，虎诈妄称能。
铅矿入炉冶，方知金不眞。
间丘胤一听这首歌句句带刺，明明是在讽刺挖苦他，他脸上一阵阵发烧，头痛得更加荐害了，骑在马上如坐针毡，摇晃不安。
这唱歌的不是寒山又是谁。
上次，见面不相认，故意一走了之；今天，他却恭候在这儿，用山歌把我奚落一顿，也太不讲情谊了。
闾丘胤带领旗牌，循着歌声向松林深处走去。只听歌声越来越响，远远看见寒山在松林里独自仰天放声高唱。他一边唱，一边绕着一株株大松树打转转。转一圈，唱一句，还面对青山又笑又骂，又唱又跳。
这独特的唱歌方法使四个旗牌感到很新奇，一个个儍兮兮立在那里，咧着嘴听寒山唱歌，还一个劲地笑：“嘻嘻！看这疯和尚，有趣！真有趣……”
见四个旗牌都站着看热闹，闾丘胤气得顿足大骂：“你们这些饭桶！还不快快过去，去喊住他。”
旗牌们这才想起今日来的使命，是要见这疯和尚，便急策马朝寒山唱歌的松林跑过去。
这山林草木非常茂密。松树、柏树密密麻麻，连茅草都有一个多人高，要骑马过去很不容易。最后，树木藤萝把前进的小路都堵住了，连马也进不去了。闾丘胤和旗牌们只得下了马，徒步向寒山走去。
这次，寒山倒不跑开，笑嘻嘻看着他们这副滑稽狼狈的样子——一个个被草木藤蔓搅得衣冠不整，衣服被勾破了，鞋子掉落了，闾丘胤的脸上已被茅草柴刺拉出了好几道血口子，渗出殷红血珠。
到了寒山跟前，间丘胤连忙气喘吁吁地行礼：“下官闾丘胤拜见……”
寒山打量了对方一眼，一点也没表示出认识的样子，只是大声呵斥道：“弥陀不识，礼我何为？”
闾丘胤当头挨了一闪棍，但还是硬着头皮说：“下官不识弥陀，但认识大师，你我曾在威阳……”
闾丘胤这样启发，试图打动他的心，引起乡情与友情。谁知寒山很快打断：“我无亲无友，不认识任何人。你还是快回去吧！”
说完，就准备转身走了。
闾丘胤一看急了，就连忙拉住他。一边赶紧示意旗牌，把袈裟、僧帽、僧鞋等一整套净衣，连同一些香烛，捧到寒山面前。
寒山一看，哈哈大笑起来：“这是干什么？”
“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。”
寒山看也不看一眼，轻蔑地说：“淨衣不淨，香烛不香，都是偷来、抢来的，与我佛门无缘。快快拿回去罢，免得弄髒我的手。”
他把手一摊，又是仰天一阵大笑，走出松林，往东南方向去了。
这几句话说得闾丘胤差点吐血，旗牌们听了也怒火中烧，按捺不住满腔怒气，一个个拔出刀剑，要去追赶疯和尚。
闾丘胤急得满头大污，心中也已恼羞成怒。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跑掉，认不认同乡学友还是其次，要紧的是要他医治自己的头痛病。丰干不是也说寒山比他还能，丰干能治好自己的头痛病，寒山肯定也能治癒。
于是，他们一行奔出了松林，闾丘胤命令旗牌：“快上马！无论如何要把这和追到。你们要手下留情，不能得罪他。”
五个人一齐跨上马背，鞭子抽得拍拍响，五匹马俱撒开四蹄，‘哒哒哒哒’一阵风似地朝前追去。
寒山在他们前头，离他们没有多远，眼看伸手就能抓住。马总要比人跑得快，更何况这和尚人老体弱，没什么力气，还能跑得过马儿吗？
怪了！眼看寒山在前面不慌不忙地走着，相距不过一箭之遥，但就是怎庆样也追不上。他们五个人很命加鞭，不断抽着快马，追得人困马乏、气喘吁吁，可总是还相差半里路的样子。寒山在前面还不住回过头来，笑嘻嘻地喊：
“快！快追哟……”
这么一激，他们更气急败坏地追，更想追上寒山。但仍是看得见，追不上。追呀追呀，整鳖追了七十多里路，从早晨一直追到中午。啊！前面就是明岩山啦，一座又高又陡的悬崖，在他们面前，像一堵高牆挡住了去路。
闾丘胤高兴极了，心想：这下你总没有路可走了吧！他回头招呼旗牌们说：“快！快马加鞭，紧紧追上，这下再不能让他逃脱了。”
五个人扬起马鞭，五匹大汗淋淋的马如箭一般飞驰上去。
耳边风声在呼呼地响，眼前树木在飞掠过去。眼看寒山站在山崖边上的岩壁前，一动也不动，无路可退，也无路可走。这下喜煞了闾丘胤，对旗牌们连声呼叫：“快！快！他已经走投无路了，快追上他。”
越追越近，眼看大功告成，寒山站在顶天立地的山崖前束手待擒，再也无路可退。谁知，“轰隆隆—”一声豆响，似有一道电光自天而降，如一把利剑劈开山崖。眼前的严壁齐崭崭向两边分了开来，中间现出一道三尺宽的岩缝。
寒山转过身来，朝着闾丘胤哈哈大笑了一阵，连喊三声：“贼！贼！贼！”便回过头朝岩缝中间走进去。
“不好！”闾丘胤心中一惊，连忙招呼旗牌：“快！快进去抓住他！”
五个人都朝马屈股狼抽一鞭！五匹马死命扑上前去，朝崖壁的裂缝衝去。
没想到又是“轰隆隆’一声巨响，两边的山搬天崩地裂一般急速台拢起来。
“不好了！快逃…”
五个人都吓傻了，赶紧往后退。岩缝霎时即自行封合，而寒山的身影亦从视线中逐渐消失……寒山从此在天台山上香无踪迹。有人说他已证圣果，上西天去了，有人说他深隐于山林洞穴，反正谁也找不到他。
国清寺的住持和尚道翘法师，还是很关切这个道行高深的“疯”和向，特地带了弟子上了寒岩。
在山上没找到寒山，只见到经卷和书籍，还发现了不少寒山写的诗。
这些诗，有的写在岩壁、石头上；有的写在树皮、竹竿上；有的写在农舍、牆壁上；甚至附近土地庙的矮牆上，也有寒山写的诗。
寒山有的诗已经在民间流传开了，成了当地的民歌民谣民谚。老百姓特别是穷苦人，很爱唱寒山的诗歌。
道翘法师就把寒山这些诗一一搜集起来，共计三百多首。是不是只有这些呢？谁也不知道。因为寒山在一首自况诗里说：五言五百篇，七字七十九。
寒山子这一代诗僧的声名远播，而国清寺也以出了寒山、拾得和丰干这样了不起的高僧为荣。为了纪念他们，就在国清寺外面造了一座“寒拾亭”，还把事子附近的石拱桥，命名为“丰干桥”。
直到现在，人们到天台山旅游观光，还没进国清寺山门，总会先在飞檐翘角、石砌门窗的“寒拾亭”里停留片刻，然后再到丰干桥上流连一番，缅怀这国清寺的三位贤人。
世事悠悠，岁月倥偬，人间很多事都在反覆轮回。不少当年曾经显赫一时的帝王将相、文臣武将，千百年后早已成为尘土，为人们所忘却。但是，寒山的诗，至今还在被人们流传，而且越传越广。
“和合二仙”的美好形象，也仍在广大的民众之间出现。
世上很多事没法说，也不必说，还是让我们每个人自己用心去体会吧！
全故事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