净慧长老:禅在生活中
禅的生活就是艺术化的生活。
本文摘自净慧长老2009年石家庄虚云禅林首届禅七开示
各位善知识:
禅,很奇妙,也很(píng)常。如果只强调禅奇妙的一面,我们一般的人就难以接触;如果只讲(píng)常的一面,但是不去体会,不去觉察,不去观照,不去感悟,这个最(píng)常的一件事,你也是怎么都体会不出来的,没有那个感觉。所以说,禅既(píng)常又奇妙。
禅具有普遍意义,不是一个特殊现象。所谓:有佛出世,无佛出世,法尔如是。禅就是这件事,有佛出世,禅如是,无佛出世,禅亦如是。禅,对人类而言,不分男女相,没有年龄的限制,没有贫富的差别,没有贤愚的不同,更不受文化水(píng)的制约。
在人类的历史上,只有禅存在的时间最悠久。在释迦佛还没有出世以前,禅就存在。禅是现现成成的,释迦牟尼佛只是发现了它而已。禅并不是释迦牟尼佛创造出来的,因为禅是真理,真理只能发现不能创造,创造出来的东西就不是真理,因为一切可造作的东西都是有为的,无为无漏的禅是不可造作的。
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,虽然处处都在显示禅机,但是并没有真正把这件事清清楚楚地说出来,只是到了要入灭的时候,才用象征的手法把禅指示出来。在一次法会上,佛拈一枝花,大众都不知道什么意思,只有迦叶尊者见佛拈花,微微一笑,释迦牟尼佛就说:“吾有正法眼藏,涅盘妙心,实相无相,微妙法门,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之旨,以心印心之法,付嘱于汝。”禅的信息就在这一花一笑中传递了出来。禅,作为一个法门,就从这个时刻起诞生了。
这一花一笑,你说有多美就有多美,说有多玄妙就有多玄妙,说有多简单也就有多简单。古来的祖师曾说,释迦佛拈起这一枝花来,在百万人天的大会上表演一番,这是故弄玄虚。这都是过来人的话。禅本如是,拈花不拈花,禅就是禅,禅不是花,花不是禅,就如同月不是指,指不是月一样的道理。但是要借这朵花,把这件事传递出来,这一枝花就是传递禅的一个载体。迦叶尊者这一笑,是他领会了禅机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。
我们今天的人,拿一大把鲜花走到佛前上供,旁边的人见了以后,哈哈大笑,这是不是禅呢?应该说也没有离开禅,但是它并不等于就是禅。因为禅是一切事物的本质,任何一件事都没有离开禅。但是,当我们还不知道这就是禅的时候,花就是花,笑就是笑,与禅毫无关系。我们在这一花一笑中认真去体会,为什么这件事要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?释迦佛拈起这朵花,迦叶尊者这一笑,说明释迦佛认可了这件事,无疑在说,迦叶你算是明白了我的意思,可以成为我的心法的继承人。迦叶尊者,也就成为印度禅宗的第一代祖师。
从迦叶尊者一直向下传承,到了第二十八代,也就是菩提达磨大师,他来到中国,传播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所开显的禅宗这一法。有人形容达磨祖师是一个面貌狰狞的人。看一看我们现在所画的达磨祖师像,如果不知道他是达磨祖师的话,简直就觉得这个外国佬太恐怖了,眼睛鼓得那么大,怪吓人的样子。达磨祖师为什么要现金刚怒目之相呢?那是他老人家太慈悲,太可怜我们当时的人了。那些人不领会达磨祖师的西来意,对达磨祖师有种种的误解,种种的排挤,种种的毒害。他老人家深慈大悲,不得已现那种金刚怒目之相。
也有人怀疑,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,这个公案在当时是不是发生过,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。有人便非常巧妙地说,禅是本然的,禅的存在,是不需要历史来证明的,因为历史证明不了这件事。有没有这件事,历史是怎么说的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拈花一笑,确实传递了人类最美好、最究竟的禅的信息。所以说,拈花公案奠定了禅在佛教史上最权威的地位。
也有学者怀疑菩提达磨是否真有其人。虽然是个别的学者有这样的疑问,我想,这同释迦佛是否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的公案一样,有没有达磨这个人也并不重要。达磨的形象,达磨的思想,起到了将印度的禅传递到中国的桥梁作用。只要这个桥梁作用发挥了,达磨这个人有还是没有,无关重要,重要的是通过这样一个人物,把禅的精神传递给了中华民族,中华民族得到这个启发之后,再把它和中国固有的文化结合起来,就产生了中华禅。
中华禅是吸收了印度文化、印度佛教最精华的部分,把它和中国文化最精彩的部分结合在一起,从而形成了禅宗。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历史大事。这件事改变了整个中国文化的面貌,改变了中国人的心灵,直到今天,影响了全世界。达磨的桥梁作用,达磨对禅的贡献,就是再过一万年也没有人能够磨灭得了的。
从达磨传到六祖慧能,中国禅才真正走上了高峰。我们现在有很多禅的语言,智慧的语言,都是六祖说出来的。六祖是一个不识字的人,但他能够参透心地法门,能够领悟最上乘禅,说明禅对于每一个人来讲都是(píng)等的。只要你能够摒息诸缘,不生一念,心如虚空,你就能进入到禅的境界。妨碍我们进入禅的最大障碍,就是我们的心有执着、有分别,时时处在分别中,时时处在执着中,我们与禅就拉开距离了。讲一个很小的例子:我们在禅堂行香,大家一边走一边观照,非常投入。这个时候,走进来一位自认为是应该被尊敬的人,就马上停止脚步,要让那个可尊敬的人走在前头。这个举动,在世俗层面来讲,可以理解,但是在禅的层面、在修行的层面来讲,是完全没有必要的。为什么呢?你在让路的一瞬间,就起心动念了,你的功夫本来可能会成片,但由于这一念分别心的干扰,就失去了觉照,就起了执着。
有一个公案,是讲牛头见四祖的情景。牛头见四祖,并不是牛头禅师到四祖的道场来问道,而是四祖到牛头禅师的道场去点化他。四祖到了牛头禅师的住处,就问:你修行的地方在哪里呢?牛头禅师就领着四祖往山里慢慢走,走了一段路以后,突然看见虎豹成群,四祖就故意现了一个动作,表现出看到这群虎豹的恐惧感。四祖的这个动作,无疑被牛头发现,牛头就说:“你还有这个在。”四祖不作声,继续跟着他走,到了牛头住的地方,没有桌子,也没有板凳,就有几块大石头。四祖就在这几块大石头上都写一个“佛”字,写完以后,就坐在石上。牛头就说:“这上面有‘佛’字,你怎么可以坐呢?”四祖说:“你还有这个在!”
真正达到了禅的(píng)等无差别的境界,佛见、众生见都要扫荡干净,因为有佛见、有众生见,就是分别见。见了众生漫不经心,见了佛就磕头礼拜,这就是在分别,在执着,从禅宗的功夫上来讲,这就是生死的根本。因为分别心还没有断掉,执着心还没有扫荡干净,你要了生死,就必须要把分别心、执着心扫荡得一干二净,才能有了生死的份。
古代有一位丹霞禅师。有一年冬天,他到一个寺院挂单,天气大寒,冷不可耐,他在一个佛殿里坐着,实在是冷得顶不住了,就把供台上的木佛搬两尊下来,劈成小块,点着了用来取暖。寺院管事的人看到了,很是吃惊,就问:“你怎么把佛像劈了烧火?”丹霞禅师说:“不是的,我是在烧取舍利。”管事的人说:“哎呀,你怎么这么糊涂,这是木头佛,怎么会有舍利?”丹霞禅师就说:“既然没有舍利,那我就再烧几尊。”说着就又搬了一尊下来,放在火里烧。要知道,这是在说法,各位可不能照此效仿。禅师是在教人破除佛见、法见、众生见、烦恼见。所谓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,是在破相,是以这个具体的烧佛像的作略,来开示那些佛见、法见非常深的人,不破掉这种见,就与真理无缘。从理上讲,一切法都是(píng)等的;从事上讲,(píng)等中有差别,要做到二谛圆融,那必须是开悟以后的事。佛经和祖师的语录处处教导我们不要存佛见,不要存法见,不要存众生见,“心佛及众生,是三无差别”,(píng)等(píng)等,如是如是。禅宗就是这样的奇妙,禅宗的作略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。
我们学禅的人一定要有丈夫气概,尽管我们在座的巾帼英雄占多数,须眉丈夫占少数,但是在佛性上,在见真理上,在开悟上是没有男女相的。人有男女,佛性没有男女,就像六祖所说的:“人有南北,佛性岂有南北?”人有男女相,佛性是(píng)等的,没有男女之别。所以,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有丈夫作略,从本质上来领会禅。
禅,不是某些人的专利品,禅是大众的,懂得禅以后,悟到禅以后,表现禅的方法,千姿百态,一人一个样。中国历史上的大祖师,像南北朝的傅大士、志公和尚,那都是大禅师。像唐朝的寒山、拾得,那更是了不起的大禅师。寒山、拾得现的什么相呢?现的是窝囊相,天天穿着破衣服,跑到国清寺的厨房去烤火。吃的是什么呢?寺里和尚吃剩下的馊饭馊菜,他们拿一个竹筒打回去,慢慢吃,过着一种岩居穴处、潇洒自在的生活。一面在山洞住,一面吟诗作对,所吟的诗都歪七歪八地写在石头、树干和墙壁上,无非是讽喻世间的种种不(píng)等,发挥自己内在的喜悦与禅机,奉劝世人,止诸恶,修众善。一本《寒山拾得诗》,流传千古,近世以来,译成了西方文字,流传到欧美各国,感染了一代又一代人,成为一部分青年人的信条,寒山、拾得,也成了他们的偶像。
表现禅最典型的,是两宋之间杭州的济公和尚。各位对济公和尚可能印象最为深刻,因为电视剧经常会播放,不断地宣传济公这个形象。济公是一个大彻大悟、潇洒自在的和尚,是一个悟透了禅机的和尚。我们只要有济公和尚当初那一念心,那种信念,那种决心,我们每个人就都有可能达到济公和尚的境界。
只要悟透了,禅机千姿百态,禅风多种多样,禅的生活就是艺术化的生活。禅表现在生活当中是丰富多彩的,所以说是生活禅。生活禅本意就是,禅在生活中,多彩多姿,离开了生活,就找不到表现禅的方法。释迦佛拈一朵花是什么呢?是生活。达磨大师东来指示梁武帝,指示二祖慧可,都没有离开过生活。古往今来,历代禅师都是在生活中表现禅法,体现禅风,开示禅道,悟透禅机。所以,禅在生活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