胸怀天下,以出事之心做入世之事
有一次,弘一法师应青莲寺住持诚心法师的邀请到庐山休养疗病。一日,居士陈三立领着一位老汉来访。居士见到弘一法师说:“今日有一事烦劳大师。”
于是,就把这位老汉遇到的难处跟大师说明了。
原来,这位老汉姓杨,是英国牧师约翰逊家的佣人。他有一个聪明漂亮、伶俐淑贞,在金陵大学读书的女儿叫杨念,前段时间因身体不适现在家休养。
没想到被约翰逊看见,主动提出要聘任她担任其子的家庭教师。这位牧师的儿子是个只有十几岁的智障儿,杨念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和锻炼自己的能力,便一口答应了下来。
谁知,这看似呆瓜的牧师儿子对男女间的事一点也不笨,而且他早就对杨念垂涎三尺,更趁家中无人时,企图对杨念施暴。杨念拼命挣扎,终于挣脱魔爪,但牧师儿子却在追赶她的过程中,不慎跌下陡坡,摔成高位截瘫。
谁承想,蛮不讲理的牧师不但不斥责自己的儿子,反而迁怒于杨念,并提出要杨念嫁给他儿子服侍终生的无理要求,并威胁说,如果不同意,就送官法办。
当时,国家正是动荡不安的年月,外国势力在中国横行霸道,杨念的消息一经传出,地方哗然,人们纷纷打抱不平,支持杨家与之对簿公堂。然而地方法院惧怕洋人的淫威,均判杨老汉败诉。所以此刻杨老汉女儿的面前只有两条路,一是10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,二是嫁给那个废人。
走投无路的杨老汉想到了一贯匡扶正义、乐善好施的弘一大师,于是便央求三立居士带他来青莲寺当面恳请大师相助。
弘一法师听完前因后果,深表震惊,说:“人间竟有这等颠倒黑白的不平之事!普度众生,救人危难,佛门更是责无旁贷。贫僧绝不会袖手旁观。”
第二日清晨,杨老汉的女儿杨念突然求见弘一大师,并恳请大师劝阻自己的父亲不要再与英国牧师约翰逊抗衡,还说自己愿意嫁给那个智障洋人。
弘一大师沉思片刻,便请跪在寺外的杨念到寺中详谈。大师一看面前的姑娘双眼含泪,似有苦衷,便问道:“贫僧听闻姑娘之事,义愤填膺,却不知姑娘为何做出此亲者痛、仇者快的决定?”
杨念悲痛地哭诉道:“大师,我的冤屈,世人皆知,但如今哪有说理之处,上至达官贵人,下至黎民百姓,无不任洋人欺凌。纵使今日我打赢官司又能如何?倒不如嫁给洋人,好过我在狱中,家父无人照料之痛,恳请大师帮小女子规劝父亲。”说完,就离开了。
按理来说,此事到此和弘一大师也没有任何瓜葛,而且他本是一个出家人,每日诵经念佛才是必做之事,更何况佛家讲:“既入佛门,就要忘却红尘事。”但是悲悯为怀的弘一法师决定去杨老汉家再问清楚。
中午时分,弘一法师刚到杨老汉的门外,便听到杨老汉和女儿杨念的激烈争吵。
“念儿,弘一大师答应帮助我们乃是天大的面子和福分,你竟然跑去拒绝,真是辱没杨家的名声。”杨老汉怒气冲冲地说。
杨念哽咽道:“父亲大人,女儿心中十分清楚,我们的官司一败再败,假如此次再把大师的面子丢了,我们岂不是更成了罪人!我对社会已不抱希望,再说弘一大师本是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弟,最后不也遁入空门了吗?”
大师听到此处,心中一阵悲痛,想这杨念一定是极度无望才说出此话,于是转身回到青莲寺,备银针、笔砚,要刺血书写《华严经》。这一决定马上遭到诚心法师的劝阻:“你现在已是半百之躯,而且身体多病,绝不可这样做。”
弘一大师平淡地说:“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,只希望以此感化杨念。假如她一天不改变,那我就一天不停地刺血写经。”说完,拿起银针刺入左食指,如珠的鲜血一滴滴落入砚中。诚心法师脸色剧变,急忙去找杨家父女。
不一会儿,杨家父女脚步趔趄地跑进青莲寺,并双双跪倒在弘一大师面前,杨念更是一边磕头跪拜,一边哭道:“大师,小女子罪该万死,我愿听大师教诲,请大师停笔!”
弘一大师这才停住,扶起杨家父女,并微微一笑对杨念说:“姑娘能回心转意,老衲甚感欣慰。现在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吧。”后来,德高望重的弘一法师排除万难,终为杨家父女伸张了正义。
古语说:“风来疏竹,风过而竹不留声;雁渡寒潭,雁去而潭不留影。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,事去而心随空。”弘一法师正是如此,他已然达到了佛家语讲的“象由心生,象随心灭”的至高境界,以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尘世之身,怀着一颗“四大皆空”的佛家之心,做着“君子坦荡荡”的人间事。